letter 001 | 日子慢慢過,人也慢慢在人生小徑上朝自己走去
你好啊,我是R
此刻,是上海的秋天。不下雨的日子,天氣稍微有些乾燥,陽光和煦溫柔,因為短暫更顯得珍貴。
思及上一年此刻,我還在香港漫長的夏季里等待降溫的跡象。再遠一點的此刻,我在牛頭角的工作室里忙碌冬裝的設計,更遠一點,是我在泰國清邁的木屋裡想象著一種理想的生活,讓日常成為美的儀式,那是我開始做品牌的起點。
品牌就如同創造它的人一樣,隨著外部環境不斷地相遇、分別、相知、變遷,內部也會出現相應的改變,而最終我們知道,也有一些東西是恆久的,那就是我們自己心裡長出的根。
2016年,我從清邁搬回香港,在幾乎同樣的緯度上,一個是樹與緩慢為日常的自然環境,一個是鋼筋水泥包圍的城市環境,品牌也隨之呈現出某種變化。那一年,我正式開始啓動女裝成衣的設計工作,我的第一個工作室位於觀塘工廈。逼仄的城市環境讓陽光也難以滲入,不足100尺的地方陳列著以香港季風氣候為靈感的「vol.4 monsoon」,以Elizabeth Bishop詩集為靈感的「vol.5 wanderlust」。做品牌對於那時的我來說,它是一種表達方式。在所有詞不達意的表達中,我用衣服和風格來探索人與人交流的可能性。
這種交流在某種程度上是有效的,它讓更多的人認識了我。16年基耶斯洛夫斯基逝世二十週年,我去台北松山文創園看了全新數位修復的藍白紅三部曲。看完電影散步到中山區,我被住宅區里一座木質結構的房子吸引。走進一看,那是一家很有風格買手店。我選中一件用日本老布做的仕褲,結賬時跟店主聊起來,他說喜歡我的穿著,那正是我自己設計的亞麻長衫。衣服在交流中充當著最重要的角色,它清晰地呈現交流者的個性與風格,而我們因為這樣的交流成為朋友。那是品牌第一個合作的買手店,是我設計出的東西選擇了它並被它選擇。
在香港,時間是以「字」計算的,一個字即是5分鐘,5分鐘的頻率下人做事得跑起來才行,品牌也是如此。從16年到21年,我一共做了7季主線系列,兩季夏日mini系列,還有每年的節日特別系列。從服裝的一個標籤到寄出去的包裝袋,都是我一個人完成。工作室也從100尺的房間搬到了有一整面窗的房間,越來越多的人通過衣服認識了我,直到疫情的到來。
我們這一代從沒想過生活會如此徹底地因為一場疫情改變,但事實就是如此。在被迫關閉工作室的日子里,我開始讀康德,海倫阿倫特,薩特,西蒙波伏娃,維特根斯坦,我試圖從晦澀艱難的文字中找到克服焦慮的方法。22年,我申請了香港理工大學的心理學專業。我的關注從外部轉向內在,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我開始正視並接納自己的缺陷和失敗。
23年的最後幾天,我來到上海跟朋友一起跨年。上海的冬天比香港冷多了,蘇州河畔的寒風讓人無法跋涉,但跟朋友一起的開心修補了生活的許多縫隙。23年的最後一天,我做了決定,從香港搬到上海。
我在常年搬家經歷中學會減少行李,一間家徒四壁的空房,一個20寸的箱子和一隻貓就是我的全部。我彷彿回到了當初做品牌的時候的自己,從家居開始,只留下必要的實用之物,一層一層篩選,最後剩下的就是基本生活的組成,它既是基本的也是最有質感的。摒棄多餘的物品之後,會更仔細地注目每一個細節,穿衣、吃飯和睡覺這些基本需求都成為一種美學儀式。多年前,我朝著理想的生活前進,此刻它變成一種日常而具體的方式得以實現。
我帶著這樣的理念碰上了同樣的有這樣理念的人,我跟一閃的認識到決定共同做這個品牌只有大概十分鐘,或許更早在她給我發信息時已經決定了,她發來的信息有一句是「會花時間去公園散步,有一隻2歲的柯基和一隻6歲的銀漸層」。共同創作一個生活方式品牌,不是因為我們的生活是被人羨慕,而是因為在人生這條小徑上,我們知道沒有人能成為完全的自己,儘管如此,每一個人都在努力成為自己,有人遲鈍,有人聰慧,但無一不是自己的方式。
從上海的盛夏開始到已經需要羊毛外套來保暖的初冬,我們甚至連一個產品還沒做出來,這樣緩慢的生長大概也是我們和品牌本身的樣子。我已經過了喜歡不停買新衣服的年紀,我越來越喜愛使用過的痕跡,使用習慣的不同使得每一件物品都呈現出它與使用者獨一無二的關係。時間就是這麼神奇的東西,它能讓一切變得有意義。品牌和人的成長一樣,急也是急不來的,它得向著生活每一分每一秒中去踐行。終於有那麼一刻,你覺得生活與周圍的環境都不再因內心動蕩而劇變的時候,它就成了那個穩定且永恆的根。它才成為現在品牌的樣子。
日子慢慢過,人也慢慢在人生小徑上朝自己走去。在人生際遇和感動里,有新的時間在誕生,也有新的機緣在孕育,而那些生活過的日常,細微的情感,發自內心的情緒,成為日常之美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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